開往金佛山的列車
發布時間:2025-08-11 09:11:11 來源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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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□ 周興

  平日安靜的同學群,突然熱鬧起來,大家都在期待一件事:開往家鄉的高鐵通了。離家的人與家鄉的距離,瞬間被拉近。

  我不禁想起小時候。那時坐長途客車到重慶,要經過蜿蜒曲折的山路,對身體是極大的考驗,我好幾次都差點嘔吐。后來高速公路通了,車程從六小時縮短到三小時,再到一小時。如今聽說高鐵僅需幾十分鐘,心中便迫不及待想體驗這片刻歸鄉的感覺。

  周末,我訂了重慶到南川的高鐵票,從西部最大的高鐵站重慶東站出發。第一次來到這里,站廳恢宏,仿佛被一只巨掌輕輕托起。穿過寓意山水的拱門,置身于黃葛樹蔭下,站在星河般的穹頂下,頓覺自身渺小,宛如一顆即將啟程的露珠。

  遠處傳來廣播員悅耳的聲音:“請乘坐G8601列車的旅客排隊候車。”

  進入車廂,我倚窗而坐。一聲奶聲奶氣的“ba——”劃破空氣,像一粒糖落入溫水,漾起漣漪。循聲望去,斜對面一位年輕父親半蹲著,身體前傾,面向幼兒。孩子的小手如初萌筍尖,一抓一放,圓潤的臉頰因興奮泛紅,眼眸烏黑發亮。“爸爸在這兒——”男子壓低聲音,笑意難掩,每個字都像在舌尖輕吹而出。孩子發出“呀呀”的回應,柔軟如棉花糖,仿佛在問:“爸爸在哪里?”父親伸出食指,讓孩子用五根短短的手指攥住指尖。那小小的指節仿佛承載著全世界的重量。男子微微用力,孩子順勢前傾,額頭輕抵父親下巴。兩人同時笑了——父親的笑低沉溫暖,自喉間涌出;孩子的笑如玻璃風鈴,清脆跳躍,在車廂叮當作響。

  窗外風景如電影膠片般掠過。倏忽間,一個久遠的畫面浮現腦海:一棵榆樹下,一只白鶴單腿獨立,仰頸長鳴,清亮的啼叫劃開天際,如銀線拋向遠方。片刻寂靜后,蘆葦叢深處傳來稚嫩回應,小鶴的叫聲短促輕顫,如風托起的蒲公英。一聲高,一聲低,一呼一應,在水面蕩開漣漪,交織的暖流將湖天浸染得格外柔軟。

  我從小個子不高,黑瘦,初中時在班上仍是矮個子。然而,初中升高中的那個暑假,因堅持喝牛奶、打籃球、保證充足睡眠,我驟然長高十幾厘米,成了班里的“大樹”,這是那時班主任給我的稱呼。

  家鄉有一座大山——金佛山。春天,山花爛漫,杜鵑遍野;夏天,涼風習習,山上流下的河溝是童年嬉戲游泳的樂園;秋天,千年銀杏披上金裝,大山洋溢著豐收的喜悅;冬天,積雪深厚,成為令人流連的滑雪勝地。當東方拂曉,紅霞滿天,金佛山的清風拂過,林濤陣陣。四季在霞光與林濤間悄然輪轉,整座山散發著熱情沉穩、包容萬物的魅力。

  望著窗外的大山,我心中也矗立著一座山。童年記憶里,父親的手大而粗厚,充滿力量。父親是家中長子,祖父在外工作,祖母照顧弟妹。為貼補家用,少年的他常在深夜獨自守候河邊碾米。父親學習刻苦,在外學法律時,是五百人中的第一名,后又以優異成績考入四川大學。工作后從書記員做起,連上廁所都在背誦法條。印象中,他總能脫口而出所需法律條款。父親面對困難總是迎難而上、樂觀面對。我小學時,他公務途中遭遇意外致肋骨骨折,治療僅一月便重返崗位。中學時,他出差受空調冷風突發面癱,這個素來注重形象的人,以驚人的毅力調整情緒并最終康復。退休后,他每日練習書法,堅持快走兩萬步。幾年前,在接受肺部手術后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:“我又過了一關。”淚水瞬間模糊了我的雙眼——我的老父親,您就是一座山,一座堅韌勇敢的山!

  “旅客朋友們,南川北站已到站。”廣播聲響起,電話也同時響了,是爸爸。

  “爸,您先別說,我知道您要說什么:‘身體健康是最重要的。一個民族身體健康國家就興旺發達,一個家庭身體健康就幸福快樂,一個人身體健康才有干勁。飯后要多走路,要鍛煉身體,不要久坐。下一代也要跟他們講鍛煉身體的重要性,養成強身健體的習慣。’”

  “爸,每次打電話都說這些,我都背到了,您放心,我是這樣做的。”

  “爸,我回家了,坐高鐵回來了。”

  “是嗎?太好了!我們正準備吃飯,讓你媽媽再炒幾個菜,弄一個你最喜歡的青椒肉絲。”

  飛馳的高鐵縮短了與家鄉的距離。時光荏苒,無論離家多遠,交通多快,金佛山始終如一地矗立在那里,凝望著來來往往的人們。

  山已開門,城已側耳。走出現代簡潔的南川北站,我抹著淚,笑著輕聲吟唱:鳴鶴在川,遙遙一喚,其子和之;鳴鶴在川,千里迢迢,其子和之。

  聽,兒時的風拂過耳畔——大山的孩子回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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